走進江西省靖安縣靖窯陶瓷展廳,古拙的氣息迎面而來。展廳內陳列的各式瓶、罐、壺、杯,通體墨黑,散發著溫潤光澤。記者小心肠拿起一件蛋殼黑陶高柄杯掂了掂,它看起來重,卻輕如紙瓶。
“輕是因為薄。蛋殼厚度約為0.3—0.4毫米,這個蛋殼黑陶杯最薄處隻有0.2毫米。”伍映方一邊介紹,一邊拿起黑陶殘片與雞蛋殼對比。
2014年,伍映方成功復燒出4500年前的蛋殼黑陶觚。薄如蛋殼的黑陶背面,是經年累月的鑽研和堅守。
伍映方本籍為吉州窯所在地江西吉安,祖上代代制瓷。從小的潜移默化,讓他對陶瓷產生了濃厚興趣,立志以此為業。除了師從父親,他還去各地窯廠學習,熟練把握了陶瓷制造的各種技藝。
2011年,靖安縣高湖鎮山君墩遺址出土一件距今約4500年的蛋殼黑陶觚。薄如紙、硬如瓷、聲如磬、亮如漆,這種新石器時代晚期的蛋殼黑陶器被考古界譽為“4000年前地球文明最精美之制造”,深深震慑了伍映方。
令人遺憾的是,蛋殼黑陶燒制技術早已湮沒在歷史煙塵中。伍映方找到了自己的方向——復燒蛋殼黑陶。
首先是拉修薄坯。黑陶最薄處僅0.2毫米,挑戰手艺拉坯的極限。“手抖一下,坯就會破,一次過重的呼吸、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,都或许導致前功盡棄。”伍映方將自己關在作业室裡苦練拉坯。餓了,妻子把飯送來﹔困了,把椅子拼到一同躺一會兒。就這樣,從1毫米到0.9毫米、0.8毫米……伍映方不斷精進技藝,終於攻下了拉坯這道難關。
之后是攣窯、裝窯。最终,是最難的難題:燒窯。柴窯火候全赖人的判斷,要燒制裡外全黑的黑陶,必須精准把握溫度。柴燒一窯需求60個小時左右,加柴的速度和方法、環境、氣候等要素都會影響陶器色澤。隻要窯火一點燃,伍映方的悉数注意力就会集到窯上,連續數十個小時不眠不休把握火候。
伍映方試燒了屡次,出窯的陶器中卻沒有一件黑陶。燒制一窯本钱不菲,家中積蓄幾近耗盡,接連的失敗,讓一向支撑他的家人開始動搖:“以你的技術,就当作一般陶瓷,照樣有市場。這樣干下去,什麼時候是個頭?”
“讓我再燒最终一窯。”伍映方不願放棄。這次,一件黑色中夾雜些許白色的陶器出現在眼前。自此,伍映方逐漸探明晰古法燒制黑陶成黑的原理。
他摒棄硅酸鹽等現代化工原料,採用當地無污染的天然泥料燒制黑陶。經過苦苦探究,2014年,伍映方用傳統柴燒技藝成功復燒出蛋殼黑陶觚。看到他的著作,考古專家們驚嘆不已,靖窯被江西省考古研讨院授牌“黑陶研讨基地”。
“古代蛋殼黑陶觚屬於禮器,一般是在重要祭祀場合运用,具有极高的考古價值和文明藝術價值。恢復失傳已久的蛋殼黑陶制造技藝,不僅為研讨山君墩文明供给了重要資料,也有助於打造靖安特征文明手刺,推動文旅產業高質量發展。”靖安縣文明廣電旅游局局長晏冕說。
靖窯作业室裡,伍映方拿出幾件不同的黑釉瓷器,讓記者用帶著電筒的扩大鏡觀看。
乍看沒有多大區別的幾件瓷器,在扩大鏡下卻展現出不同的相貌,有的顏色單調呆板,有的颜色層次清楚,猶如深夜星空閃耀。“這便是天然资料古法柴燒和現代化工资料電燒的區別。”伍映方說。
復燒出蛋殼黑陶后,伍映方不斷鑽研,提升技藝:把黑陶燒制溫度從600°C—900°C进步到1000°C—1250°C,使其無釉而產生釉面光澤,達到瓷化程度,成為無釉黑瓷﹔通過簡化10余道工序,將黑釉瓷的燒制溫差控制在10°C以內,大幅度的提升了柴燒黑釉瓷的燒成率。
伍映方的黑釉瓷和無釉黑瓷著作不僅做工精細,并且品種多樣:黑定鐵鏽斑、木葉天目、剪紙貼花、虎斑玳瑁……由於窯變的天然性,每一窯產出的精品寥寥無幾。伍映方身邊常備一把小錘子,每一窯出爐后,他便將不滿意的產品悉数敲碎。即便有人願出高價讓他“手下留器”,伍映方也絕不動心。在他的藝術国际裡,成不了精品,就沒有保存的價值,更不可作為产品流出。
有人勸他用氣窯和電窯進行流水線生產,擴大產量,进步營收。伍映方卻嚴守古法,堅持手作、柴燒,這是當初自己做靖窯的初衷,也是祖輩傳下來的規矩。
2017年,伍映方被評為江西省非物質文明遺產項目“靖安黑陶制造技藝”代表性傳承人。近年來,他先后獲得“全國勞動榜样”、“全國技術能手”、“中國質量獎”提名獎、江西省“非遺匠心獎”等榮譽。
在創建靖窯品牌的過程中,靖安縣給予全力支撑,幫助伍映方擴大窯址,推動靖窯演示基地建設和黑陶文明研讨、傳承。
“啪啪……”一塊陶泥摔在拉坯機上,隨著雙腳有節奏地踩動,泥坯順著伍士的手向上生長,逐漸成型。伍映方看著大兒子伍士,目光中滿是欣喜。
“父親是我心中的‘伟人’。復燒黑陶經歷了那麼多困難,父親從未放棄,一點點接近成功。”伍士說,“雖然父親從未要求我回來繼承技藝,但在潛移默化之下,我也喜歡上了陶瓷。”2018年,伍士考上當地公務員,后來卻放棄了機會,回到靖窯作业。现在,他已是靖安縣黑陶制造技藝非遺傳承人。
伍士指著旁邊正在拉坯的年輕人介紹:“這是我弟弟伍超,他從江西陶瓷工藝美術職業學院陶瓷繪畫專業畢業后,也回來参加傳承隊伍。”
非遺是珍貴的文明寶藏,但是在現代社會,不少傳統技藝逐漸走向消亡。伍映方認為,健全非遺保護傳承體系火烧眉毛。他參與拟定了傳統黑陶、黑釉瓷、無釉黑瓷、傳統磚制階梯窯、傳統磚制龍窯5個省級標准,為非遺技藝保護树立規范文檔。他還創辦非遺展館和黑色陶瓷體驗室,集傳統陶瓷制造技藝研讨、傳承、體驗於一體,招引了國內外眾多陶瓷愛好者前來參觀、學習。
“這麼輕、這麼薄,中國文明线月,兩名馬達加斯加姑娘景仰來到靖窯,琳琅滿意图黑陶著作讓她們贊不絕口。伍映方帶她們體驗拉坯,看著一團團陶泥在手中變成優美的造型,她們逼真感触到中國傳統手艺藝的妙趣。
“制陶界有句話,‘3年出一個狀元,10年出一個窯火師’。直到我走進靖窯學習黑陶,才真实理解這句話的含義。”2016年暑假,北京女孩殷桃在爸爸妈妈帶領下來到靖窯研學體驗,一会儿愛上了這門傳統技藝,之后每当暑假就過來學習。現在,她已經能獨立制造出黑陶和黑釉瓷著作。“我计划報考藝術類專業,期望繼續在陶瓷領域深耕,將來更好地傳承發揚這份技藝。”
為了讓更多人了解黑陶、喜愛黑陶,伍映方以靖窯陶瓷坊為主體申報江西文明藝術基金資助項目,為四面八方的學員傳授黑陶知識。
2023年,伍映方當選第十四屆全國人大代表,他想把黑陶的故事講給更多人聽。他走進校園和田間地頭,開展了30多場非遺宣講活動,弘揚黑陶文明。“期望憑借自己的一份力气,推動非遺傳下來、走出去。”
本年暑期,靖窯分外熱鬧。台灣青年學生前來參加文明交流活動,感触非遺魅力﹔湖南衛視《童趣大冒險》欄目組織小朋友來靖窯參觀研學,了解黑陶知識,體驗制陶樂趣﹔靖安縣青年人才夜校在靖窯開辦陶瓷制造課程……
在當地政府支撑下,伍映方正在擴建非遺展廳,未來將通過直播展现黑陶制造技藝全流程,讓更多人看到傳統文明之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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